“直他娘……”林方平咬着牙根,将这声咒骂低低地迸出齿隙,到底生怕被李头儿听见惹出麻烦来,硬生生咽下了半截。
林殊暗暗捏了一把他的手腕,面露凝色,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。
后世史书记载,大辽奉行军需自给制,一个正军是一个独立的作战小组,自带家丁马匹,自备军粮,凡有所需,皆凭劫掠,谓之“打谷草”。
然此时乃是大辽晚期,汉地治下也早就有了粮草补给一说,这纳米典吏便是个征收粮草的小组长,奔波辛苦不提,地位在大辽也是极低,算不得什么入流的兵将官吏。
然而箭在弦上,岂有回头的道理,他自荐来此,若是就这么打道回府,被张觉看扁倒还次要,若是让他借题发挥,治自己一个藐视辽军的罪名,整个林家坞堡都要受池鱼之殃。
他暗自咬牙,面不改色,双手抱拳朝李头儿一躬身,道:“好叫军爷知道,小子只与张副帅相约投奔,并不知晓军中规矩,若是不妥,还望军爷海涵,小子立刻让他们回去。”
一番话明退暗进,点明了与张觉的关系,那李头儿果然眉头一动,一眼扫来,面上已经带了三分思量。
良久方道:“军中有军中的规矩,按理说纵是副帅许可,也断断不能破例,不过……”
说到这里,却是一顿,目光在林殊身上凝了片刻,才继续道:“……你这小子,身无半两肉,没把子力气也做不得纳米,少不得要老子给你擦屁股,还是许你留下一个家丁驱策的好。”
说罢在面前木板上画了两笔,抬眼看着林殊道:“让留下的留下,其余人速速离开吧。”
林殊略一沉吟,已经拿定主意,转身对诸人道:“方平留下,其他人且回去报个平安,让坞堡众人安心操练,循休时候我便回去。”
诸人面上纵是不忿,也依言离开,只留下林方平一人,站在林殊身后。
李头儿这才满意地站起身,示意他俩跟上,转身朝营房之中走去。
营房毡房阔八丈,距离侧面的几排粮仓也有数丈距离,进门细观,内中被分成无数区域,大小错落,有穿着契丹皂衣的兵士在其中往来穿梭,忙碌不迭。
“如今我大辽承平日久,不再如从前那般打谷草,反学了宋人征收粮草,让你做个纳米典吏,倒也抬举你了。”李头儿嘬了个牙花子,一脸轻蔑地将两套皂色衣裳丢给林殊,“往里走,穿过毡房,后头兵营,黄字五号有两张空床,归你俩了,换好衣服,拿了里头的牙牌来报道,正好有个活儿缺人,倒是便宜。”
林殊心下释然,原来这营房只是办公之处,并非兵吏休息之所,留心细看这营中奔忙程度,恐怕军中粮草征调正是紧要之时,自己昨日与张觉的一番剖析也并不算无的放矢,滦州怕是不日将有大事发生。
然张觉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却与昨日大相径庭,其中曲折,恐怕还要自己细细琢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