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和妆容完整，面具狰狞，同十一个女孩子一起走到祭台。老人说，夏日里的旱灾是要向诚心河神祈求才会获得救赎，以十二个女孩子的血浸入江河，以此为祭，载歌载舞，恭迎河神。

云和割破手指，将血撒入酒水中，虔诚笃信，不曾懈怠。

河神老爷长了一张狰狞的脸，红面獠牙，头长犄角，衣袍暗青，非人模样，却偏又生了人一样的四肢，好不奇怪。

载歌载舞，欢乐至极。与女孩子的身体不太协调的舞蹈也快跳完了。那舞蹈需要极大的气力，女孩们养的虽然尚且身强体壮，但一支舞下来，无不气喘吁吁。小老二和那群女孩子是不一样的。小老二长得健壮，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发亮，家中唯一的孩子，无不爱惜，没怎么见过太阳，细致白嫩，也不大见人，见人便怯生生地躲。云和打量着小老二，暗暗羡慕，羡慕这一副健壮的身子骨。

舞毕乐止。而，大雨，未至。

河神老爷没有将雨水带到这个偏僻的村落。

有老人以头抢地，长呼万死，万望河神老爷降罪，不至于让一村人期待落空，一人罚，抵万人罪。

云和的爹把云和紧紧抱在河里，祭台下乌乌泱泱跪了一片人，止不住地哀呼，纷纷诉说着自己犯过的罪，高呼罪过，愿以一人之罚代替那些鲜活的生命。云和听见德高望重的村长，缄默虔诚，一个又一个的头磕地特别结实，血染红泥土也未曾停止。

她听见小老二悠悠喟叹，何至于此，何至于此。

何至于此啊。

可又怎么会不至于呢。

河神被触怒，大雨未至，是该用十二条鲜活的性命来平息河神老爷的怒火的。

河神老爷的怒火因谎言、欺瞒、杀戮、不敬等诸般罪恶而起，触怒河神老爷是哪一个，不得而知。只听见祭台之下说着诸多罪恶，或是编造了一个谎言，或是偷了一只鸡，或是在背后编排了什么样的流言，如此种种，不能终止。可，这样多地罪过，到底是哪一个触怒了河神老爷呢？云和听着，无法判断。

云和在祭台之上听得津津有味，仿若听了一整个村子的闲话。云和去年丢的那只大公鸡原来是被爹送给了祭祀人，用以换取云和下祭台嫁人的机会；她听见刘二的媳妇偷偷将自家的小鸡仔同张三家的做了调换；她还听见，朱六为了活命将女儿卖进了妓院。诸如此类，不胜枚举。

但急着认罪的人里恰恰缺了小老二的家人。

云和仔细地回忆了一下，这么些年以来，小老二的家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无可指摘，堪称光明磊落。可恰恰是光明磊落的小老二家人在急死祭祀结束的这一天，莫名其妙失踪了，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失踪，又仿佛是蓄谋已久的失踪。除了随身可携带的钱财，什么也没有带。

又是月明星稀的夜晚，看样子，大雨依旧不会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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