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已经十五了。

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我娘，“都是按规矩来的吧？”

“那肯定。”我爹搓搓手，“叫小慧也跟着去吧？亲姑娘送，也显得咱有诚意，蛇神大人高兴。”

村长看了眼满头鲜血的我，点了点头。

他们给娘套上了红色的嫁衣，描上长眉、涂上胭脂，最后将娘放在了板板正正的木板上，我站在最前方，木然地举着木板一角，其余十一个女人一齐喊道：“一、二、三，起！”

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，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挂在天上，像是在监视着什么。

我娘虽然活着，却像是死了，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，寂静的山路只有几声诡异的鸟鸣，大约抬木板的女人们是瘆得慌，于是就决定唱歌来壮胆。

“天上有星星眨呀眨，路边坐一个布娃娃”

“布娃娃，布娃娃，你怎么躲着不回家”

“还是说你没有家，没有妈妈和爸爸？”

“布娃娃，不要伤心不要怕”

“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，你就拥有妈妈啦”

“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，你就拥有一个家”

……

蛇神住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里，即使今晚的月光再亮，也照不进丁点光亮。

“陈家妹子，你走吧，你……你不要怨俺们……”

“俺们……”

有女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。

老钟的媳妇赶紧扯住开口那人的袖子：“可不兴哭啊……”

我盯着黑幽幽的洞口，想起临走时爹拽住我嘱咐的话。

“回头你记得悄悄跟蛇神大人说，保佑我老陈家香火兴旺，财源滚滚！你娘长得好看，蛇神大人肯定满意！祂老人家满意了，以后咱们就有福享了！”

“记得，只说咱们陈家就行！”

女人们念叨完祈祷的咒语，便一齐将我娘推了下去，连一秒钟都不用，她就消失在漆黑的洞窟里，好半天也没有一声回响。

我盯着幽森悚然的洞窟，按我爹说的，默默向蛇神许了他想要的福气。

我不敢不这样做。

十五月圆，蛇神娶妻，娶妻娶贤，家门平安。

听说我娘刚来到枣林村时，好看得和这里格格不入，后来她砍柴挑水洗衣做饭什么都会，除了生不出儿子，她完全称得上是个贤妻，所以蛇神大人……会满意的吧。

在我娘做了新娘后，老钟家久不怀孕的婆娘有喜了。

二叔家已经足月的婶婶也在不久后平安生产，二叔欣喜地抱着怀里混着羊水和血水的孩子激动大喊：“带把儿的！是个带把儿的！我老陈终于有后了！”

之前笼罩在枣林村里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，我爹成了村里的大恩人。

可是那一天黄昏，村头站了一个女人。

她穿着那身红麻布做的嫁衣，脸上的胭脂鲜红如新，表情僵硬，嘴角却古怪地上翘。

村里人面面相觑，不知所以。

只有我注意到……我娘的一只眼睛，变成了竖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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