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岁那一年，周安一家搬到了我家院子对面。

听说他们是从市里搬来镇上，为的是给周安的妈妈养病。

我家院子对面原本是住着一位白发婆娑的老奶奶，她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院子里。

她的孩子们都去了外地打工，独留她一人在镇上。

年年寄钱回来，年年没有人回来。

她会在我被父母赶出家门时让我进屋取暖，她会在我饿着肚子的时候颤颤巍巍地摸出两个鸡蛋塞给我。

会在我被父母打得浑身是伤时红着眼替我上药。

她去世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儿女们。

出殡那天，每个人面色冷漠毫无悲痛，像是处理公事一般打理着她的后事。

只有我一个人在门口悲痛地哭着，因此还招来了父母的一顿毒打。

他们说我晦气，父母还没死就已经开始哭丧。

那一晚，我爸输了个精光，回来就把我从床上提起来毒打。

我妈坐在床边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
「我就说你是个晦气的玩意儿！明天我要是因为你输了，回来有你好受的。」

我早已经习惯我爸的巴掌和拳头，在他打完我之后我还能安静地重新上床睡觉。

可躺在冰冷的床上时想到，明天对面不会有人再给我送鸡蛋了。

那一瞬间，心就像是被撕开一条缝，空空荡荡的。

第二天，周安他们一家就搬了过来。

我愣愣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们从车上搬家具。

仿佛老奶奶去世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场梦魇而已。

我吸了吸鼻子，转身回屋。

却被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住。

「你好啊，邻居小朋友。」

那是我和周安的第一次相见。

他穿着一件咖色的卫衣，站在离我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冲我友好地微笑。

就像是冬日里午后的阳光，让我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。

他问：「要来帮忙吗？」

我说：「我搬不动。」

「我瞧你看我们搬东西看了半天了，以为你想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呢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那么健谈，反倒让我不知道说什么。

车上下来一个温婉柔和的女人，下一秒她照着周安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。

「你逗人家小姑娘干什么。」

那一巴掌我都替周安感到疼。

他捂着后脑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。

「不是你让我下来问她要不要进屋看的嘛。」

周阿姨剜了周安一眼，随即对我笑起来。

「阿姨看你站在门口看很久了，要不进屋去坐坐，晚上叫你爸妈一起来阿姨家吃饭。」

我指了指门上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撤走的白布条。

「这家的老奶奶昨天上午才出殡的。」

周安和周阿姨一愣。

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。

「不是，我的意思是怕你们不知道」

越说越小声，在他们搬家第一天我就说了这个。

我怕他们说我晦气，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钻进地缝里。

可随后周阿姨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。

「我们知道的，听说老太太是喜丧，谢谢你告诉我们。」

「挺好的，高寿，无病无疾，子孙兴旺，我们不介意。」

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死亡是件晦气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