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蕴……冯敬廷喊住她,抬高袖子拭了拭眼,脸上露出凄惶的神色,声音哽咽不安,我儿别怨阿父狠心……
冯蕴回头盯住他,阿父有心吗?
……
冯敬廷噎住。
冯蕴笑,把原配生的女儿推入火坑,好让现妻生的女儿名正言顺嫁她姐夫,从此冯萧联姻,江山美人唾手可得……我要是阿父,好歹要买两挂炮仗听个响的。
轰!周遭一下安静。
冯敬廷有种天塌了的错觉,顿时呼吸无措,傻孩子,你在胡说些什么?
冯蕴慢慢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。
少了视线的遮挡,那双眼睛黑漆漆的,更美,更冷,更亮,一丝嘲笑就那么毫无阻拦地直射过来。
萧三郎我不要了,送给你和陈氏的女儿,就当全了生养之恩。从此你我父女,恩断义绝,两不相欠。
萧三郎是冯蕴的未婚夫。
兰陵萧家嫡子,齐朝宗室,如今的竟陵王。
去年,他们本该就完婚,可萧三郎却在大婚前自请去为太祖守陵,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。
明面是这样,可实际……
冯蕴轻笑一声,扫了眼面色大变的冯敬廷,走得毫不留恋……
—
安渡城的街道上,黑云压顶。
敌军即将入城,关门闭户的坊市小巷里传来的哭声、喊声,街道上?N?N而过的马蹄声,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。
北雍军大将军裴獗,是个冷面冷心的怪物。
传闻他身长八尺,雄壮如山,为人凶残冷酷,茹毛饮血如同家常便饭,贴门上能驱邪避鬼,说名字可让小儿止啼。
阎王就在一墙之隔,破城只在须臾。
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,喊声如同呜咽。
快听——北雍军的战鼓鸣了!
城将破!
城将破啊!
太守冯公——降了!
轰的一声,城门洞开。
阿楼高举降书,驾着驴车从中驶出。
黑色的车轮徐徐往前,驴车左右排列着整齐的美姬二十人。
她们妆容精致,穿着艳丽的裳裙,却红着眼睛,如同赴死。
狂风夹裹着落叶,将一片春色飘入北雍军将士的视野……
仿佛一瞬间,又仿佛过了许久,驴车终于停下,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中间。
冯蕴的手指缓慢地抚过鳌崽的背毛。
隔着一层薄帷轻纱,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赤裸而冰冷的目光。
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,率将士三千、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贵军乞降!
没有人回应。
黑压压的北雍军,鸦雀无声。
阿楼双膝跪地,将降书捧过头顶。
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,率将士三千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……向大晋国裴大将军叩首乞降!
冯蕴听出了阿楼的哭腔。
若裴獗不肯受,北雍军就会踏破安渡城。
这座城里男的女的,老的小的,很快将变成一堆堆无名无姓的尸骨。
阿楼一声高过一声,喊得嗓子破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