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敏捷的身手重新爬上墙,钻出了天窗。
而他仍不为所动地站在昏暗中。
离开地下室之后,我光着脚在后院里走了一会儿,踩踩地上的枯叶,发出脆生生的“咔嚓”声,激起脚底一点点的小刺痛;踏踏软如厚毯的青苔,则是一种又凉又痒的触感。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马上回房间,而是乐于把自己的双脚弄得更脏一点。
也许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。
有什么好冷静的呢?
楚祺又冷不丁从某个暗角里拐出来,拖着他那条瘸腿。
“你。”
他忽然很生气的样子。
“我?”
我歪着头看他气呼呼的样子。
“妈妈让我来找你,告诉你马上开晚饭了。”
“哦,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
“你,我知道你去哪了。”
“去哪?”
“你偷偷去找那个杀人犯了。”
“是啊,你去告诉你的父亲大人啊,我在跟杀人犯密谋更大的杀人计划。”
我看着他那样生气,一边逗他一边在心里乐不可支。
楚祺背过身,一瘸一拐地往前走,不再说话了。
我追上他,替他把前额上永远遮着眼睛的那一绺头发拨到旁边。
“你可以告诉爸爸去。”
我嘲讽地说。
“我不。”
“你去嘛。”
“我不!”
他一激动,就瘸得更厉害了。
我挽住他的手臂,让他有个支撑。
“那你陪我去洗澡。”
浴室里雾气腾腾,热水冲刷着身体,我在模糊的镜子前一遍遍地端详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。这大概是每天我对自己最满意的时刻。朦胧不清的影子,好像某种暧昧不明的印象派作品,人们看着画,假装把注意力从肉体转移向了灵魂。
而楚祺坐在浴室门外吹着他的小号。
这算是我俩的一个约定。
五年了,如果我说“陪我洗澡”,就意味着他可以在我开着水龙头的时候,坐在浴室外练习他的乐器。
理由很简单。
他实在对小号这种乐器没什么天赋。吹的声音吱啦吱啦,难听至极。
没天赋的男人是可悲的,而楚祺才十四岁,现在他还意识不到。
但隔着哗啦哗啦的水声,因为听不清,竟然还有种仙乐飘飘的感觉。
我会尽量拉长洗澡时间,直到他也没耐心继续了。
“姐姐,我们可以去吃饭了。”
“好烦,不要叫我姐姐。”
一尾鹰鲳摆在饭桌中央,鱼身完美地凸起,银光闪闪又油光锃亮。盘子里的汁水漾出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晕,反衬出鱼眼白晃晃地对着天花板,微微张嘴,一副无可奈何的讽刺面孔。
“两面横割三刀,头一刀,身一刀,尾一刀,割下去要见骨。塞汤勺,是老法子,为了让鱼支起来,里外受热均匀,这样才蒸得透。”
母亲每回都这样絮絮叨叨地念着,父亲照例面无表情,楚祺呆滞地看着某一个方向,而我却颇愿意捧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