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我出生那天起,就没有见过我爸。
有了记忆以后,看别的伙伴都有爸,我回家就问我妈,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,我爸爸在哪?
每次这么问我妈,她都是默默流泪,什么都不说。
可是她不说,不等于别人也不说。
于是,村子里就传出风言风语,说我爸进监狱了,他是个杀人犯。
而我,从那时起,就被贴上了杀人犯女儿的标签。
村里的伙伴没人敢跟我玩儿,他们说杀人犯的女儿,肯定也心狠手辣。
所以,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,都是孤独的。
孤独使我越发沉默不语。
02
我六岁那年的一天,听说镇上有上街游行的罪犯。
我妈知道后,早早吃过饭,找出她跟我爸结婚时,穿的那套红色衣服,坐在镜子前,特意捯饬了一翻。
我不明白,只不过上街看个罪犯游行,为啥像参加婚礼那样。
清楚的记得那天,整个镇上的街道,都被人围个水泄不通。
我妈紧紧攥着我的手,随着人流的晃动,挤到了最前边。
在大家窃窃私语,翘首以盼中,从县城的方向开过来几辆大卡车,每辆车上,都有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犯人。
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劳改服,胸前的牌子上,写着罪犯的名字,以及入狱的原因。
当那一辆辆卡车,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,人群哗然了,有的人,往罪犯身上扔石子,还有的,朝他们吐口水。
每个罪犯都耷拉着脑袋,一种没脸见世人的样子。
这时,就听我妈说,冰儿,快叫爸爸,那是你爸爸。
妈妈的声音,因为激动而颤抖。
顺着妈手指的方向,我看见面前的一辆卡车上,一个罪犯正朝着我的方向看。
那眼神焦急中透着无奈,还有的就是惊喜。
快喊爸爸呀,快喊,妈一声一声催促我。
于是,在那俩卡车快走远时,我平生第一次喊了一声爸爸。
卡车上的男人,当时泪流满面,他似乎想要拥抱我,所以使劲挣脱被反绑着的双手。
结果,都是徒劳。
秀芳,好好抚养冰儿长大。
随着卡车的走远,我爸的声音,也显得遥远而空洞。
我妈蹲在地上,哭得不能自已。
03
从那之后,我妈每个月都会去探监一次,可她从来都不带我去。
我十岁那年,一直跟我们生活的奶奶去世了。
奶奶走了以后,我和我妈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每天晚上,都有人跳过我家那矮矮的院墙,敲玻璃,砸房门,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,让我妈开门。
那是我和我妈最难熬的时候,我们经常瑟瑟发抖的,搂抱在一起,看着时针滴答滴答的缓慢前行。
那时的我,多希望时间,能快速穿过天荒地老,能够越过沧海桑田,爸爸能被时间老人快些带回来。
我有时会问我妈,我爸什么时候回来,妈听了总是哽咽的说,早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