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他的脑袋一定被驴踢了,否则何以说出这么又当又立的话?派我最危险任务的是他,事后心疼我身上伤痕的也是他。
十年前,灵州大荒,道有饥骨。我爹娘本着最后一点良心,没亲手煮了我,而是和邻居换着来。
这能不能让他们得到一点安慰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在面对一口蒸腾着热气的大锅时,我很害怕,害怕得哭出来。
暗查赈灾情况的陆展经过,救了我,仅仅用了一碗粥,我成了他豢养的七十六。
那碗粥的代价很大。
我为他出生入死所向披靡,女儿家最美的韶华在血影里荒度,玉指上长满握刀的茧,瓷背上满是苛曲的伤,就连一颗柔软会哭的心也被搁浅在岁月的蛮荒中。
我想,他救了我,那便没有什么是我不能为他做的。
可这一切,不应该包括代替沈妙入宫。
陆展心头的不可说不可及是沈妙,从前是将来也会是,他给我的偏爱不过是来自一张我和他心上人三分相似的脸。
故事的核心从来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爱恨纠葛,即有我的位置也不过是一个充当吃醋调味剂的配角。
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故事里占一足之地,我想要的一直是自由。
陆展曾说当我帮他做够一百件事的时候,便会将我从王府里放出去。
从前做任务的时候,路过京城一家裁缝店,里面的纤云弄巧,样式花花绿绿,迷了我的眼睛。
我想,从王府活着退休后,我再不杀人,也要开这样一家店,过新生活。
却没想到,陆展让我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替沈妙入宫。
月余前,皇上微服私访,一眼便瞧上了正在路边救治小猫的沈妙,淡淡春山,他望她时,是一池心水乱;她望他时,是两眼目空空。
您瞧,王爷,早就说管好你这圣母的心上人,今天救个猫,尚有我这个冤大头来替嫁,明天救只狗,再招惹的乱桃花你怎么消受的了?
你总不能将府中的暗卫全嫁了吧?
便是能,上哪里再找第二个和她如此相似的倒霉蛋呢?
当今圣上不满弱冠而登基,满朝悍臣,风雨飘摇,名为大楚的天,实际谁都能在这天上下几滴雨。
最口含天宪,彪炳内外的权臣,是陆展。
一个权臣的白月光和一个没实权皇帝芸芸众妃的一员,便是再白莲也不会选后者。
幸好她的眼泪足够有分量。轻飘飘几句呜咽,便能改变很多人的一生。
当夜,那封密信落在了我的桌头。
我入宫那天,乘坐的是抬粉色小轿,陆展俯身,拍了拍我的肩,声音有些渺渺的温情:「柳儿,本王承诺过放你自由,现在做到了。」
如果他对我没有救命之恩,这一口我恨不得唾在他的脸上。
是啊,我自由了。
从一个牢笼里最低贱的暗卫成了另一个牢笼里名义上的主子。
如果这就是自由的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