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 老疯子

坟山里的老疯子没想到，自己还有亲眼看到自己女儿的这一天。

人人都知道，佛寺后山里住着个老疯子，会吃女人。没有人知道，老疯子就是个女人。

老疯子有名字的，她原名叫何秀。何秀从小爹妈就死了，爷爷奶奶嫌她是女孩，等她长大了些，就让她自己赚钱养活自己。她没说话，只从家里带了一个妈妈生前做的布袋子，上头绣着两个小小的牵牛花，就出了门。

她用这个布袋子，捡点废品废纸，饥一顿饱一顿混肚子。到了晚上8点，准时回到爷爷奶奶家，自己爬上床角，缩起来，睡一觉。回得晚了，大门反锁，她无论如何是叫不开门的，只能自己坐在地上过一晚。

几次之后，就再也不怕黑了。

何秀眼睛不好，是个天生的近视眼，但没钱，也没戴过一天眼镜，眼睛就越来越花。有一个日头大得晃眼的中午，她晃悠到一片施工的工地。她把一个还装着水的水瓶当成废品，想收进了自己的小布袋子里。上去捡的时候，她被旁边喝水歇脚的工人拉着骂，你他妈瞎啊，没看见里面有水？

拉拉扯扯间，她赶紧道歉，但对方就是不松手，把她拖进没建好的水泥房里。她闭着眼睛忍耐，被撞得发疼，叫声泄出了嗓子，又引来了另外两个工人。

何秀实在受不了，往其中一个人腰间摸出一把短刀，往空中刺去，像一只母兽，逼退了这三个男人。

她把这把短刀留了下来。

后来，她肚子越来越鼓，爷爷奶奶觉得羞耻，把她赶了出来。她一直走一直走，走到一座佛寺边。她再也不敢见人，尤其是男人，就自己躲在后山里，不出来。

直到生产的时候，她也没有搞清楚，孩子到底是谁的。

那是个哭声嘹亮的女婴，小小的，只有5斤1两重，像早产儿。她养不活，就把女婴塞进了佛寺后山的佛洞里。

后来，她知道孩子被一个女警察收养了。

佛寺里的师傅心里都知道原委，良心软，耐不得她一遍遍来寺前徘徊，就每年给她一张女儿的照片。

她住在坟山一座小屋里，把女儿的照片贴满墙壁，靠照片打发时间。坟山里常常会来些立碑、立坟、祭祖的人，她不想再被人欺负，就假装成一个老男人，别人倒见了她就躲。

可那天傍晚，她却在那片坟山里，见到了自己的女儿。

何秀眨巴眼睛，她眼神不好，但她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