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多的时候,她看到的是大人小孩骑着自行车,说笑着在盲道上横冲直撞,甚至有时候汽车也会违规停在上面。但这对盲人群体的生活,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。
仿佛,他们生活在一个和健全人完全平行的世界。
特意退避三舍,让渡出自己的生存空间,完美地给健全人营造出一个让他们习以为常的、互不干扰、各自安好的和谐共生假象,或许就是他们这1700万人的生存智慧。
苏安安走得很慢,右手小心翼翼地移挪着盲杖,左手一寸一寸地拽着老旧的楼梯扶手,脚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试探着迈开脚步。
她走那么倔强,那么充满自尊,让樊星星最终彻底放下了自己那双想要多管闲事的手。
她开始不再焦急这样的速度,是否能赶上预约的挂号时间。她愿意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安安,一秒一秒缓慢地往下挪。
时间一分分过去。
樊星星从未想过这区区六层楼梯,有一天走起来,也会如此的漫长和艰难。
在这段似乎被魔法无限拉长的时空里,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。
是小时候村医和她讲的故事。
她说,从前有一个穷人,嫌弃自己太穷,于是向上帝请求,希望可以赐给自己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,哪怕付出一些代价。
于是上帝对他说,他可以出让自己的眼睛、耳朵、声带、抑或四肢。每个部位,都可以明码标价,换取万金。
那人听完后不寒而栗,摸摸自己的每个器官,哪一个都十分舍不得。
直到这时,他才明白,自己其实早就拥有了一笔巨额财富。
故事讲完,村医问她听懂了没有。
当时幼稚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?她居然回答,其实只要不瞎,其他的也不是不能交换。只要有了钱,她就可以不用再操心学费,可以考上梦想中的大学,父母也不用再外出打工,可以留在家里全家团圆,总比现在穷苦一生来得要好。
当时村医并没有立刻反驳她,而是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:等你长大了,你就懂了。
后来,樊星星长大了,也学了医,见证了很多生死,品鉴过许多人性,才知道了自己当时的回答有多么愚蠢。
但活在概念里的愚蠢,和真真切切的感受,冲击力还是完全不同的。
有什么比十八岁的花季少女,在高考前夕,失去了最宝贵的视力,更可怕的呢?
何况,她还这么要强。
苏安安终于走下了楼,停在楼下的网约车司机肉眼可见地早已很不耐烦。
他正准备要发飙时,却瞥见了苏安安身后,樊星星卖力挥舞的夸张手势,瞬间恍然大悟。
他咽下了已经跑到嘴边的那口气,主动下车要帮苏安安坐进车内。
谁料敏感的苏安安却并不领情。
“我只是瞎了,又不是手脚残疾不能自理。我自己可以的。请你们不要歧视视障人士,不然我要投诉你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