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仁杰又是全年级第一。修浔是中上水平,这次却考了倒数第十三名。这学期他虽然每天按时上课,但几乎从来不听,还换到最后一排紧挨后门的座位上。老师一开讲,他就埋头看起闲书来,经常从后门溜出去,跑到操场西北角那棵桐树下面呆坐。或者跟几个打牌耍钱的同学跑到学校附近的果树庵飘三叶。
仁杰对他对学习态度的巨变十分困惑,因为修浔经常说要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,而且要考X市的,离家近,方便照顾父亲。问他怎么不好好念了,他总是低头不语,不时咬着嘴唇,一副眉毛挤在一处,问得紧了,只低声说不想念了。
经常,他靠在后门的白灰墙上,眉头紧锁,眼神空空愣愣呆呆的。别人注意他时,他又看起闲书来。
那天在家门口,仁杰听到修浔的父亲边出门边对父亲说:“他不听话你就打,甭客气。他念书没音音,跟你学个手艺……他娃最好的造化了。”
一天,仁杰问:“你真的不想上高中了?”
修浔从裤子口袋掏出烟,撕掉烟盒上面的塑料线和锡纸,手抖的厉害,拿了五六次才拿出根烟来,放到鼻子前,使劲地闻着。他坐在地上,双腿抻直,靠着梧桐树,出了半日神,说:“不想上了。”
“是你爸不想你上了还是你不想上了?”
“我不想上了。”
“那你爸让你去我爸那学修表是咋回事?”
修浔腾地脸红了,说:“我考不上,我爸不得先打算打算?”
“你考上了,他也不让你上吧?”
“别胡说!”修浔怒道,“是我不想上了,跟我爸没有任何关系,没有任何关系!”
仁杰一声冷笑,说:“那你就考上高中,看看你爸到底想不想让你上。”
那天晚上回到家,父亲竟然没去赌。这是他往常非常渴望的,但那天,他不想见到父亲。
父亲说:“下些宽片片面。”
“作业很多。”他说。话一出口连他都觉得奇怪,他从来没有也不敢违背父亲。
“马上就不念了,还写那干啥!”
“念一天就写一天。”
“好,好!”父亲冷笑道,“长出息了。”
父亲回到里屋。五月,他站在外屋,浑身哆嗦,手心浸出细汗。
父亲的脏衣服照旧放在外屋的大铁盆里。他从里屋出来时指指铁盆说记得洗,明天要参加……
“作业多得很。”修浔没等父亲说完,没抬头,依旧趴在床边写作业。父亲呆了半晌,回到了里屋。
一会儿,父亲在外屋柜子里翻腾着,找了个冷馒头,剥了个洋葱,一个人闷坐在小板凳上吃起来。
吃完又侧过身靠着柜子猛抽烟,烟雾很大。父亲的鬓角夹杂着许多白发。
“爸,我给你下宽片片面吧!”他想说,但没说。他咬了咬嘴唇,想向父亲赔个笑脸,却笑不出来。